其实并不是规范的爱情

日上三竿之时，身边人还在沉沉的睡着。 阳光越过窗台拨弄着他的头发，白杨听着他的呼吸声，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肌肤散发着温度，才肯定昨晚的事情不是一场梦。 王子的吻可以唤醒睡美人，救活白雪公主，这背后毫无逻辑。 白杨偷偷亲了一下他，没有反应。 再亲一下，浓密的睫毛开始颤抖。 她瞪大双眼，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。 Nohm睁开眼睛，看着她懵懂的样子，心满意足地把她抱的更紧，又低头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脑袋。 “你怎么来了？” “你昨晚已经问过了。”Nohm说道：“谢谢你。” “谢我什么？” “我想过见到你的无数种场景，这是最好的那种。我怕你不愿意见我，将我扫地出门。” 白杨想了一会儿笑着回答道：“在家里我可没有那么狠心。” Nohm揉了揉她的头，看着她的眼睛里满载着欣喜，情不自禁地回吻了她：“发现了。” “几点了？”Nohm问道。 “快十点了吧。”白杨还在回味刚才的吻。 Nohm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：“十点了？这么晚？” “怎么，你要急着回去吗？” “不是。”他双手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，试图做个造型出来：“我听说中国的父母很讨厌赖床的人，我不想他们讨厌我。” 白杨撇了一下嘴：“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。” “我还听说在中国见家长需要准备礼物，但我来得太晚了，超市都关门了，所以我准备了两个红包，想给你的父母。”说着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红包。 白杨被他逗得乐不可支：“哈哈哈哈，但你真的不用准备这些。” “要的要的。”Nohm整理了一下自己两天没换的衣服，一手捏着一个大红包：“走吧我们下去吧。” “你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我们就下去。”白杨躺在床上看着他说道。 “为什么？” 白杨叹了一口气，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衣服走到帘子后面更换：“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。我的母亲前两年因病去世了，我的父亲和我也好几年没联系了。年轻的时候他出轨，背叛了我们，有了自己的家庭。”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，完全听不出悲伤，就像在讲述其他的故事。 “对不起。”他这才发现，这个房间就像他住过的所有酒店房间一样，不存在任何关于房间主人的元素。因为这本就是一间客房，白杨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。 白杨掀开帘子，已经换了一身吊带背心和粉丝短裤，理着头发向他走过来：“没什么好对不起的。” 说话间她已经编好了麻花辫：“走吧，今天带你出去逛逛。这是一条古街，我们是一家民宿，平时都是我嫂子在打理。昨天给你开门的那个......” Nohm点点头，悄悄地把红包丢在沙发上。 “那是我哥。”白杨捏捏他的小脸蛋：“待会儿你就可以见到我可爱的小侄女了，让我比较一下你们谁更可爱。” 一开门，门口站着一个散着头发的小女孩，她右手拿着咬了一半包子，见到白杨就甜甜地叫了声：“姑姑！” “诶！我的小乖乖。”白杨把她抱起来：“包子真香，谁做的？” “买的。”小女孩的声音就像银铃一样动听。 “什么？不是妈妈做的吗？给我尝一口。”白杨一口咬下去都快咬到她的小手了：“嗯，真香。” 小女孩顿时有点不开心：“哎呀，都给我吃完了。” 小时候抢她奶粉，长大了抢她零食，这就是她的宿命。 “姑姑我听说有个哥哥到我们家里来了，是他吗？”她的小手指指着白杨身后的男生。 “嗯，对。” “是姑姑的男朋友吗？”她有些人小鬼大，估计是看来往入住的旅客学的。 “等你长大了告诉你。”白杨抱着她准备下楼，到台阶处又回头看了一眼，确定Nohm跟在后面。 午饭桌上，一家人加一个老外气氛有些微妙。 白杨先用中文说道：“这个叫Nohm，他要赶着回去工作，今晚就走。” 又用英文介绍：“这个看起来很老的是我哥，这位是我大嫂，是我哥的妻子，你就叫哥哥和嫂子；这位是我的小侄女，叫白玉瓶，你就叫她‘玉’就好。” Nohm一一点头，双手一直搓着自己的大腿。 “这位帅哥大晚上跑来，就为了跟你呆一天，情谊不浅哦。”大嫂打趣道。 “哪里哪里。”白杨有些尴尬。 “我记得就大二的时候听你说谈了恋爱后面就分手了，之后一直没听你提过男朋友的事情，怎么现在突然就跑家里来了？”哥哥嚼得咸菜嘎嘣响。 “误会误会。”白杨准备装傻到底，一看Nohm吃包子吃的正香，比自己装的还傻。 你怎么吃的下去的！ 可是真香啊！ Nohm察觉到她的杀气，立刻停止了咀嚼动作。 “妹妹治家有方啊。”大嫂笑着推了哥哥一下：“我该学着点。” “抬举抬举。”白杨打岔道：“待会我带他出去走走，可能中午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，也可能直接把他送到机场再回来。” 哥哥说道：“我可以送他呀，顺道把你接回来也更安全。” “不用，打个车就好了。你昨晚回来的也晚，今天好好休息吧。”白杨说着喝了一口粥，然后又对Nohm说：“吃完了我带你出去玩，到晚上把你送到机场我再回来，怎么样？” 这语气跟她哄小侄女的时候一模一样。 “嗯？怎么了？说话呀？”白杨见他一直不回答催促道。 Nohm一反常态地摇了摇头：“你今天早上说的事情我想了一下，你说这里是一家旅店，应该会很忙，我觉得我留在这里帮忙更好。” 冰块被泰国的天气融化之后，冰下原本坚固的门也松动了。 “我想为你减轻负担，而不是为你们增添麻烦。” 火焰持续炙热，快把人的眼泪烤出来了。 小侄女见姑姑一直不动，推了推她的腿问道：“姑姑说什么呢？” 白杨回过神：“没什么。” 在迟疑的几秒里，她想到自己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努力做兼职攒钱，毕业时还不到22岁，后来工作了一年半，攒够了留学的生活费，出国的时候刚过23岁。落地德国不到两个月便开始工作，一年内换了三次岗位，从服务员到办公室职员，所有人都对她赞赏有加，甚至会以“疯了”这样的字眼来表达对她一个女孩远渡重洋，一边求学一边工作的敬佩。 对故土的牵挂源于故人，挚爱的母亲已辞世，哥哥也离开从小生活的土地，转到大嫂家乡开店。白杨之后常常会念叨：绕树三匝，无枝可依。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也没有允许过，有人可以为她减轻负担。 孑然一人，哪里说得上负担二字。一人吃饱，全家不饿。她一直这样宽慰自己。 Nohm这个一眼看上去就很幸福的小孩以自己的体贴善良，表明自己的幸福绝非空穴来风。 午饭之后，开始干活。 “只剩下一对老夫妻没有退房，所以不要打扰这个房间，剩下五个房间都得做卫生。”大嫂在房间号名单上画了一个圈，哥哥开始维修店里的陈旧设备，顺带做些新家具，下一次出去干活的时候也能拿出去卖。 小长假刚过，小小的旅店一下子空了。Nohm帮着白杨换洗床单被罩，给房间做卫生，虽然一直笨手笨脚，但从来没说过累字。 “来了后悔吗？”白杨问他：“一直都在干活，都没能带你好好玩玩。” “当然不。我很喜欢这里，也更了解你了，我很庆幸我来了。”他一边拖地一边说道。十分钟前他还只是一个不会拖地，没有任何生活常识的白痴呢。遇到白杨后经历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前二十二年的生活。 “我好奇你在德国怎么过的，不收拾房间，不做饭吗？” “还好，可以随时随地点外卖，收拾房间也可以请人收拾。”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，长呼出一口气问道：“对了，我在我钱包里发现了五百欧，是怎么回事？” “本想跟你银货两讫。”白杨打趣道。 “银我懂，货是什么货呢？算游艇，爬山，还是听我唱歌？”他简直是一肚子坏水，说到“唱歌”的时候，实际看的还是女生的嘴唇。 白杨无法回答，索性把问题抛回：“嗯？你觉得呢？” 她又说道：“其实本来是不想欠你什么，毕竟咋们也算第一次，第二次见面？感觉还不是很熟。” “其实之前咋们见过。”他准备把自己的部分记忆与她分享。 “什么？”她确认道：“第一次是音乐会，第二次是喝醉酒？喝醉酒不算吧。” “我到柏林第一天下暴雨，当时我打着伞站在楼下等我朋友给我送钥匙。你就跑过来钻到我的伞里避雨。还记得吗？”他看着脚下亮晶晶的地板说道：“看，拖完了，干净吧。” 白杨哪里还在乎地干不干净：“什么？是你？当时我完全没注意，一直低着头在跑，看到有伞就钻进去了。”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：“然后你把我送到了旁边屋檐里，自己又站出去了，原来是在等你的朋友。” “对啊。”他对着白杨笑，心里正同时为了两件事情而骄傲。 白杨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：“你小子，该不会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吧？一见钟情？” Nohm可不准备一下子把所有的回忆都告诉她：“哈哈哈哈哈，下次，等我们在柏林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。”他退到走廊上：“现在我要去打扫另外一间屋子了！” “以后和这个家伙一起开个民宿也不错。”她悄悄念叨了一句，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直摇头，好像国人都很难接受自己年纪轻轻就有躺平的想法。 走廊传来讲话的声音，听着是那对老夫妻要出门，正碰见了Nohm，在和他聊天。这对老夫妻为人十分和善，都是大学教授，英文对话贼溜，短短几句话已经快把Nohm的老底儿都问出来了。 白杨听着间断传来的笑声，突然觉得有些恍惚。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，应该也会问这些问题，然后笑得这样爽朗吧。 太阳快落山时他们收拾好了所有房间，白杨拉着他到古街上散步。 青瓦白墙，绿树成荫，溪水环绕，繁华盛开，终年不败。 Nohm像个小孩一样不断张望着，时不时还拍一些游客照。在这条街上，他们两个都是游客，都是陌生人。在这条街上，他们留下了第一张合照。 “你觉得这里的夕阳比起泰国怎么样？” “泰国的更红，更热烈。” “嗯，这边雨水更多，不靠海，云更多，所以时常红的不均匀，看得有些拘谨。”白杨和他十指相扣：“但也很美。” “我妈妈要是能见到你，一定会很喜欢你的。”白杨看着夕阳心里默默想着：妈妈，你已经看到了对吧？ 夕阳照着她的眼泪泛着耀眼的光芒。 晚餐时，在白杨点头之后，Nohm把两个红包分别给了她的哥哥和嫂嫂。 哥哥收下钱后心领神会，顿时眼泪决堤，痛饮一口药酒。 Nohm没见过这样的情景，也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什么都不做，只要小侄女在默默地推着爸爸的手，奶声奶气地问他怎么了。 “没事女儿，爸爸高兴。”说完他哭得更大声了。 白杨也哭了，但嘴角一直带着笑，一直目送他进入安检关口，消失在亮堂堂的航站楼。 绕树三匝，有枝可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