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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匪

Chapter 6 - 锦旗

Chapter 6: 锦旗

校园的迎春花开在高处的篱笆上,不仅迎春,也迎来莘莘学子。 乔爷爷看着望江路的黄葛树掉了叶子,抽出新芽,念叨上两句:“黄葛树,黄葛桠,黄葛树 下是我家。” 文非弹完一首曲子,习惯性往旁边看,却见不到熟悉的身影。 为什么当我决定推开你后,全世界都在让我靠近你。 小水晶:“非最近开学了!记得和1班的同学好好相处哦!特别是那个和你一样头发的男 生!” 姜来女士:“我看小乔人挺好的,你多和他交交朋友,别把自己整天闷在屋子里。妈妈这 边一切都好,也有盈利了,你不用担心。” 望江路上,少年骑车飞驰,碾碎冬雨,沐浴春光。 “阿非!”他跑进教室:“新学期快乐!” 文非此时又在整理英语笔记,新添了一些写作模板和高频词汇:“冷静点。” “给我的吗?”乔遇匪站在他身后问道。 文非回答:“是,这样你就能少来烦我了。” 乔遇匪还是会跑去“烦”他,毕竟他总是在自己一转身就能看到的位置,分发试卷时逗他 几下在所难免。 开学后不久的模拟考试,文非已经能到第十名的位置。乔遇匪转过身把自己的试卷递给 他,和他一起分析错题。 “没事,还有一年半的总复习,左姨说了,复习一年能提高四五十分呢,你到时候上清北 肯定不是问题。” 文非问:“你英语这次有进步吗?” “有,作文比上次多了两分,你的模板很有用。” 班主任布置何时出现在二人身边:“何止呢,全年级的英语平均分都高了五分。文非,我 看你可以直接出书赚钱了。” 听得这话,乔遇匪比他还开心。可渐渐的,乔遇匪就开心不起来了。大半个月的刻意疏远只被他当做某人的少爷脾气犯 了,直到那天午饭后,先一步离开的文非,等他回班以后递给他一封粉色的情书。 “诺,这三班的一个女生给你的。” 乔遇匪转过身子:“丢了就行了,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不看这些东西。” “她要我转告你说,她想约你周末去图书馆学习。”文非站起身把信丢到他桌上:“我觉得 这女生挺好的,你可以试着接触一下。” 他坐好后随便抓了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:“反正你周末除了打游戏打篮球也没什么其他 活动。” 不用抬头他都能感受到乔遇匪的目光。午休铃声响起,教室立刻变得更安静了。 乔遇匪将信塞进满满当当的课桌,拿校服外套把自己的头裹了起来,做足了睡觉的架 势。 两位少年自那以后开始了冷战。文非又回到了自己在22班,2班的生活。乔遇匪也仿佛 回到了之前的状态,高一时候的样子。 但是不同的是,二人总是默契地,冰冷地,仿佛流水线工人一样交换笔记本,交换试卷, 用便利贴写好错题分析...... 任老师好像是最先作为“官方”发现这一改变的人。他拿着语文试卷问道:“文非,让你写 《我读过一首诗》你写的是什么?全文没出现一首诗,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的情感?” “乔遇匪,你最近又过得很孤苦吗?江枫渔火对愁眠,你还把自己写成船夫了?我麻烦 你看看题目好不好,没让你写小说。” 又过了几周,文非终于以为自己已经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抽离出来,在一次次对他与旁人 的喧闹嬉笑视若无睹,对他身边的女孩儿置若罔闻之后...... 那天复习到古诗词,全班默写《氓》,写完以后从后往前传,传好了之后全班再齐备一 遍。 诗中有一句:“总角之宴,言笑晏晏。信誓旦旦,不思其反......”背到这一句时,老八和赵云 都往文非这边看了一眼,露出鄙夷的眼神。那表情仿佛在骂:“你这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,进了一班就甩脸色的小垃圾。” 终于熬到了周五,天气变暖的日子似乎十分漫长。 放学铃声一响,乔遇匪就冲出教室推上了他的自行车。文非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欣 慰,也有些失落。 乔遇匪说过:“以后要生一个孩子。”文非记得这一句,在看完日本电影那天之后,这句话 就变得格外清晰。他不想回家,面对空荡荡的房间,于是背着包往艺术楼走,进了琴房, 练到肚子咕咕叫才出门,一抬头发现天已经黑了。 他顶着昏沉沉的脑袋,咬着干面包走到了小区楼下,昏黄的路灯压得他快晕倒。 “文非!” 他被这声呼喊惊了一下。 乔遇匪堵着文非楼下问:“为什么不理我。” 他又怕又喜,扭过头压着声音说道:“没有,只是学习忙。” 乔遇匪不依不饶: “我不相信你是利用我进1班,我看到你最近又在刷A Leval的题,是不是要走。” “不是。” “可是瞎了眼的都能看得出来你故意疏远我。” “没有。”他装傻到底。 “好啊,明天周六下午两点,你要是不来跟我们打球,就证明你是在疏远我们。” “幼稚。”但文非知道,那句“邀请”就是最后通牒,意思是:你要是不来,我就不会再忍受你的拧巴 ,我就再也不管你了。 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:弃猫效应。 对于猫咪一定要有这个动作,因为猫咪听不懂人话。但对于人类来说,吓唬一下大多数 情况都很管用。因此,小孩很怕听到父母说:“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。” 洗完澡躺到床上,文非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满足和踏实感,他不断回忆起刚才楼下的场景 ,还有他那张过了寒假吃的有些发胖,因为生气而鼓鼓的脸。 乔遇匪一晚难以入眠,反思自己某句话是不是说重了,想他是不是要走,明天是不是不 会来...... 所以到底谁是被抛弃的小猫咪呢? 春寒料峭,纵使下午的篮球场已经被和煦的春光晒了一天了,风吹过少年单薄的身体, 还是让他们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。 乔遇匪不断往篮球场的几个入口张望,拍着篮球却总觉得球不听使唤。旁边的几个场 子早已热闹起来,身边人头攒动,但无奈他总是心神不灵。 赵云良跟人打完招呼后跑到乔遇匪身边:“乔哥,快两点了,大家都准备发球呢。” 乔遇匪看了看自己的初高中朋友们,今天难得将大家聚在一起打球,何必为其他事情分 心呢:“行,开始吧。” 周围几个女生陪着男朋友来,此时也就离了场地,贴着实线席地而坐。 “欸?那个男生是谁,好帅啊。” 这话引得几个女生回头看:“确实。” 李书亦蹦起来对着乔遇匪喊道:“乔哥,非哥来了!” 可不是,他穿着红色的球衣,挎着单肩包,手里还拿着一瓶水。仿佛把自己装扮成了一 个礼物,万事俱备,只等他拆开。 书亦是他内心感情的外放,所以到他释放之时,只剩下忍耐。 他臭屁地说:“你来迟了。” 文非:“那还要我上场吗?” 乔遇匪看了看手下的“兵”,对着老八说:“你,下去,下半场再来救场。” 老八实在是无语:“不是我说?我请问呢?” “下来吧你!”几个女生喊着,毕竟谁不愿意看帅哥打球呢。 此刻,热气从少年的身体里蒸腾出来,汇入空气中,年轻的荷尔蒙加入混战,于是,春天 这才到来。 我不需要听你解释你莫名的疏离,因为甚至是我自己的灵魂都偶尔难以适应身体的陌 生,想要逃离。你只需要再到我身边,那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过。 而这份慷慨只让文非压力倍增,觉得自己的浅陋粗鄙,贪心不足。 “阿非,这边。”乔遇匪此刻终于可以占有这个名号,在其他人都只能叫“非哥”的时候。 文非也乐意给他送球,看他投进后臭屁地享受别人的称赞。 可这也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,每当他拿球,总会遭到对方身体的无理冲撞。文非每次都 会伸出手,拉他起来。 到了下半场,乔遇匪被撞得脾气都没有了,躺在地上直发笑。 “你丫的怎么只撞我不撞阿非啊?”他运着球,身边二人将他死死围住。 “乔哥你这话说得,我觉得他以前是打橄榄球的,看那身肌肉。” 话音刚落,乔遇匪又因为分神被撞倒在地,球也被夺了去。 他躺在地上大喘气,还没等他起身,刚才那俩人竟然倒在了他附近。他本想嘲笑一番, 但听得身边喧闹无比。乔遇匪坐起来一看:怎么要打起来了? 他冲到两个队伍中间,将大家分开。 “乔哥你这朋友不仗义,打球就打球,干嘛推人呐!” “就是啊。” 文非此时握紧拳头瞪着他:“就你们能撞人?自己身板不够就别来凑。” 乔遇匪瞬间感受到了自己母亲作为警察调解纠纷的辛苦,但看文非对自己围护又暗爽 到不行:“没事没事,打球嘛,很正常,给我个面子,给我个面子。” 说是调和,让别人给他个面子,结果乔遇匪死死地把文非护在身后,生怕谁暗中给他使 坏。 本不知这场闹剧如何收场,女生们又惊慌地喊道:“有小偷!” “有人偷包!” 两队人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看,那人鬼鬼祟祟已经跑出篮球场了。临近球场的人听见了 呼喊,已经开始准备追了。 乔遇匪此刻按住大家,讲起了战术:“赵云你带人直接追,走。” “老八你去叫女生检查丢了什么东西,报警。” 他又对自己的初中朋友们说:“你们分开,从花园绕过去追。” 于是兵分三路,开始了作战计划。可等乔遇匪一抬眼,文非早就追了出去,只留给大家 一个红色的背影。 “草。” 年轻气盛的17岁大小伙子,平均身高180,又爱好体育,除了一身蛮力其他的东西都少 得可怜。也不知道那个小偷是怎么想的,要到太岁头上动土。 一路上,那小偷自知自己跑不过,于是开始一路丢钱包,分散注意力。 这一招确实管用,大家都停下来到花丛中翻找。 只有文非和几个执拗的人一直死盯着目标追逐,最后文非将他一脚踢倒在地,让他摔了 个狗吃屎。 文非坐到他身上,将他怀里偷的钱包全部抖落出来,愣是没看到自己的。他又到人裤子 口袋里搜,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钱包。 他连忙打开钱包,把全家福照片抽出来,但无奈父亲的脸已经有了裂痕,面目狰狞,好 像在诉说自己所遭受的不公。 小偷连忙求饶:“大哥,我错了,我错了。” 文非重新将照片塞进去,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他脸上,瞬间鲜血浸染柏油路。 其他人也赶了过来围成一圈,要么捡自己的钱包,要么就在看戏:看文非正如刽子手一 般,要给那小偷“施刑”。 他因为怒气而挥拳,只想剥夺别人的生命。 乔遇匪挤进人群中,见他那样惊了一秒,随后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,拦住他的手臂,将 他整个人抱住,提起来,推开人群,藏到花园大树下。 “阿非,你冷静一点,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。” 文非转过身,极力压制自己身体里的魔鬼。这段时间以来,他早已觉得自己越来越陌 生。 接二连三地压抑自己,惩罚自己,而后又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想法,自以为是地将人推开 ,最后又将怒气撒到别人身上......或许我生性如此...... 生命中的一切,原本都是对我的惩罚,只是为了让生活彰显自己的主宰控制地位,可我 却把惩罚施加给了别人。 “阿非。”乔遇匪试探着拍了拍他湿濡的后背:“你还好吗?”一点都不好! 文非回过头一把将他搂入怀中。 他抱着乔遇匪,好像知道他皮糙肉厚就可以被随意暴力对待,好像要将他捏碎了,压到 窒息,再嵌进身体里。 公园嫩芽的味道,雨后泥土的味道,不知名的花骨朵的味道,都融进了他的怀里。以后 每个国家,每个城市春季的花园,都让他们不断沉沦。 “我要,呼吸不过来了。”乔遇匪被捏的难受极了,得到自由的空隙以后又不满足,开始期 待下一次进攻。 而他果然也给了。 文非松开之后又握紧双手,抱的越来越用力,一边给他苦难一边对他道歉:“对不起...... 对不起......” 乔遇匪屏住呼吸,抬起自己原本下垂的双手,又不敢抱住他的腰肢,于是只能搭在空气 上安慰道:“没关系。” 警铃声响起,两辆警车驶来。 好像他们之间永远少了一个和谐的结尾。 乔遇匪钻到人群里和几个朋友说道:“待会说,人是我打的。” 可在他没看见的地方,文非早已坐上了警车。 这件事如果没有少年们的争执和“勇于承担错误”,或许解决得还要更快一些。 小偷摸着自己的脸哭诉道:“就那个小寸头,我都投降了,他还一直打我,我要让他赔 钱!这是人身攻击,蓄意伤害!防卫过当!” 警察无奈道:“当场承认打了你的就有两个寸头,现在已经有十多个人了。关键是,大家 都是未成年。” “我说你怎么想的,去偷体育生的包儿?” 小偷眼看占不到便宜,气得眼泪都出来了,又摸着脑袋说自己头晕,总归一句话,就是 要赔钱。 乔遇匪的妈妈打了电话到警局,说清了立场之后,周一升旗仪式上,警局派代表给学校 送了一个锦旗,上面写着:长源小将勇擒贼,侠肝义胆两昆仑。 任老师在台下摇摇头,笑道:“这也不押韵啊。” 舞台上文非和乔遇匪各持锦旗一端,乔遇匪笑得阳光明媚,而文非却还是有些放不开: 好像我的父亲,也是小偷。而我作为小偷的儿子,因为抓获了另外一个小偷,在警察的 庇护之下,获得了荣誉...... “阿非,多笑笑,要拍照了。” 文非回过神来,见身边的人将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得格外纯洁,于是他将脑袋清空,对着 镜头微微一笑。 从此,“双飞”cp就有结婚照了。李书亦指着乔遇匪的照片说:“你看他得瑟那样儿!感觉 像把非哥抢来似的。” 他们的照片和报道被登在了公众号和长源日报上。文非思考许久,还是没有告诉自己的 母亲这个消息...... 期中考来临之际,大家又恢复了和平。 任老师说:“模拟考作文写的不错,期中考别掉链子。” 少年们点点头,而只需逻辑推理的理科,自然不需要他们过多担心。 窗外的青苹果书开了白色的花,站在窗边,仿佛已经闻到了果实的青涩香味。 乔遇匪将这味道也收入囊中,整合成了属于他的信息素。 文非在他身后,看了他千百遍,在草稿纸上,用青苹果花将他点缀成一幅画。期中考试时,语文默写古诗词一题写到了:君当作磐石,妾当作蒲苇。蒲苇纫如丝,磐石 无转移。 讲课时任老师说:“考这句话实在是无聊送分。孔雀东南飞里还是‘两家求合葬,合葬华山 傍’最讽刺。儿女都被逼死了,才知道自己过分了,有什么意义呢?” “来,下一页。” 还好,还没有真正失去什么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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