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8: 庆典
阳光愈发猛烈地照耀着黄葛树的枝桠,照着江水波光粼粼,婉如闪着光的银龙。 那天,乔遇匪鼓起勇气带了个小流浪回家。 他站在门口,从单薄的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只小黑猫,可怜兮兮地望着他:“之前你身体不 太好,我怕带回来惹你烦。再说了,这是你的家,能不能养确实要问问你的意见。” “叫什么名字?”文非接过猫咪抱在怀里,仿佛在逗一个小婴儿。 “叫,小匚吧?”乔遇匪在后面关了门进屋。 “哪个fang?” “就我的匪字,不要你那个非字。” “意思是,我和小匚在一起,就是你啦?” 乔遇匪和小猫咪有个秘密交易。前两天他看到网上说:小情侣交往步骤是1同居2养猫。 他想悄悄试试。于是他对小猫咪说啊:“小匚,如果他承认让你进门,就说明他喜欢我, 那我就养你一辈子。” “如果他不让你进门,我就把你给我爷爷奶奶,我也养你一辈子,好不好?” “喵~” 乔遇匪想了个五四青年节节目:唱歌跳舞诗朗诵串烧! 他坐在文非的桌子上说:“李书亦学过民族舞,那你就叫几个人跳舞吧,跳个一分钟就行 ,整个极速版的。赵云,你是要弹吉他还是跟我诗朗诵?也跟我整个一分钟的。阿非你 肯定弹钢琴了,全程伴奏,最后整个一分钟独奏吧!好,那我们的节目时长最低三分钟 达标!完美!剩下的自己忙去吧!” 李书亦翻了个白眼:“我发誓,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草率的计划。” 乔遇匪拍了拍桌子,做足了小大人的样子:“我们可是一班的天之骄子,我们有什么?高度的自制力,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啊!我相信你们!然后我们每周周末早点来,碰一下 头。这么一算时间,到表演之前还能碰三次,然后就结束我们的青春!” 赵云叹了口气: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?” “那你跟我表演一下诗朗诵吧,朗诵《致橡树》,展示一下你高洁的爱。” 阿非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他闹,听到上课预备铃响了以后拍了拍他的屁股:“下去吧你, 老师都进来了。” 当天晚饭之后的空当,文非和乔遇匪,赵云良在琴房练琴念诗。文非不厌其烦地重复单 调的音符,他们也不断重复那一句诗。夕阳的光穿过树荫,懒洋洋地躺在房间的木地板 上,室内一片金色,诗句和乐章听起来都更显金贵。 上学期秋季运动会的时候,文非拒绝参加任何项目,请了假回家猛补课。那时候乔遇匪 在田径场上挥洒汗水,赢得了满堂彩。这一次文非没有拒绝,乔遇匪也自然笃定,他们 会将一起经历荣光。 偶有几个别班的女生在课间跑到一班后门,招呼文非出来,或是在男厕所门口等他,邀 请他为自己班上的节目伴奏,文非通通拒绝。直到四班的一位帮着高马尾的女生找到 了乔遇匪,摆出二人同一个小区长大,还一起抓贼的患难交情,让他拜托文非帮忙撑个 场子。 乔遇匪一副为难的样子:“哎哟苏张,我的小张张,不是哥不帮你,只是阿非最近已经很 累了,我不想让他更累。” 苏张露出了一个很聪明的笑:“但是你不觉得,让他累起来,忙起来,他才没那么多功夫 伤心吗?” 乔遇匪一拍大腿:“对哦,有些道理,那我跟他说说,再给他接点活儿干。” 文非见乔遇匪一边笑着跑来,一边叫阿非,心里就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:“乔遇匪,你是 想把我累死吗?” 于是从白天到夜晚,从学校到公寓,从手里拿着笔到怀里抱着小匚。乔遇匪央求了一整 天,文非终于受不了,从他准备的十个节目中选了三个给自己“加戏”。在五四青年节之 前,文非觉得自己比总统还忙,每天回家倒头就睡,任由小匚在自己身边转悠,舔舐自 己的脸。 乔遇匪觉得自己好像闯了一个祸,于是殷勤地端茶倒水,铲猫屎铲的格外起劲儿。 有天午休结束之后,刚结束排练的文非气鼓鼓地回到了教室,摆着一张臭脸。 乔遇匪睡眼惺忪,轻声问:“怎么了阿非。” 文非红着脸说:“还不是拜你所赐,白白让我被那些人吃豆腐。” “什么?这些女流氓!”乔遇匪一拍桌子,吓得所有人都清醒了,缓过神来之后又开始骂 乔遇匪。 那之后,乔遇匪充当起了“护花使者”,每天守着文非和其他班的同学排练。有了监工以 后,其他班的排练效率一下子高了起来。在无数次众目睽睽之下的勾肩搭背,贴耳私语 之后,流言蜚语也就甚嚣尘上了。 学校里开始传闲话说两个男生同居了。指名道姓地说他们十分亲密,那眼神如胶似漆。 说“乔遇匪就跟文非的警犬一样,一有人靠近就呲牙,接他走的时候,那个得意的眼神, 看着就让人来气!” …… 但这些话每次被人听到了,都会有人怼回去。 “我就觉得奇了怪了,骂你活在清朝我都觉得侮辱了清朝,《弁而拆》没读过,总听过龙阳 之好,断袖之癖吧?你老祖宗都没说话,轮得到你这个当重孙子的,在这里叽叽喳喳?” “你看人家亲嘴儿了?还是你天天想亲人家的嘴儿,人家骂你是变态,然后你就得不到想毁掉?” “这么闲有空讲别人,不如来帮你妈妈把卷子做了。不然就回家帮你妈妈把地给扫了。” “艾滋病?我爱你爹爱你大爷爱你全家!” …… 五一劳动节收假之后,学生们端着凳子到了操场,庆祝青年节。五月份,温度还没爬上 来,但山城的太阳照得人十分躁动。 乔遇匪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装,在琴房外面等文非换好衣服出来。 “我说阿非,你在里面化妆呢,怎么这么慢。” 文非打好了领带又扯下,看着镜子前的自己,回忆起上次穿这身西服的时候,是在德国 的乐团表演......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,搭在手上,自我安慰道:只穿里面的白衬衫也够了。 门吱呀一声开了,阳光从教室里跑出来,照着少年包罗万象的轮廓。乔遇匪本想继续抱 怨,但见了他的样子,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异常吵闹,胸腔被撞得疼得厉害。 “你......”他吞下口水:“你怎么,没穿外套吗?” 文非见他那花痴的样子觉得有趣,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:“我瘦了,穿着不 合身了。” 乔遇匪好似小匚一样,在他手指摩挲之下瞬间收敛了利爪,就差露出满足的呼噜声。 “嗯......好......”他乖巧地回答道。 “那我们走吧,去准备表演了。” 乔遇匪回过神清了清嗓子:“行,好。你先去吧,我待会来。” “你是要化个妆吗?” “去你丫的。”乔遇匪翻了一个白眼,两三步跨进了教室关好了门,靠在墙边叹了一口气。 他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和心动都冷静下来...... 文非穿过流淌着微风的走廊,身边的人不住投来赞赏的目光。这些目光对他来说不重要 ,因为他曾经拥有过,享受过。东方陶渊明说的结庐在人境;西方梭罗幽居于瓦尔登 湖......或许只有曾经拥有过名利的人,才能做到真正的淡薄。无须再将光彩添在我身上 ,为我增光耀眼。就算拿走了我的财富,将我驱逐,我也一样能获得万人青睐...... 文非做完了几个班的陪衬,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班上场。 李书亦和她的朋友一分钟的古典舞结束之后,文非续了一段音乐,过渡到乔遇匪和赵云 上场。 二人对视,会心一笑,文非的眼睛闪着星星,抬头挑眉间好像在说:“乔,我给你准备了一 个惊喜。” 乔遇匪朗诵道:“我,如果爱你......” “我们分担寒潮、风雷、霹雳; 我们共享雾霭、流岚、虹霓。 仿佛永远分离, 却又终身相依。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, 坚贞就在这里: 爱——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,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,足下的土地。” 诗朗诵结束后,乔遇匪回头看着文非,等他像贵公子一样潇洒地起身,到自己身边谢 幕。可他太过“骄纵”,又弹了起来。 音符像雨滴一样,打过几个键后,文非看着乔遇匪笑着唱着自己写的歌,此时此刻,千 人同聚的操场上,二人的眼里只有彼此: “小匚是一只黑猫,身子软软像块棉袄 每天睡在窗台高,阳光暖暖洒在眉梢 你的眼睛像黑夜飘,星星点点梦中绕 偶尔伸伸懒腰,尾巴轻轻画个圈儿妙。 小匚轻轻呼吸, 在身边永远平静如意。 斗转星移都毫无意义 望向你 是我为自己 举办的 盛大典礼” 冬天在此刻终于过去了,改天换地,炎热爽朗的夏天,就从他望向我的那一刻,开始绽 放! 文非合上钢琴,站起身,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坚定地走向他,在他耳边低声道:“谢谢你,乔 遇匪。” 乔遇匪只觉得浑身酥麻,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但内心却是无比受用的。 李书亦几位同学走上舞台,他们手拉着手,鞠躬谢幕。 在用逻辑思维分析握手的差异时,乔遇匪遇到了难题:为什么赵云握着我的手,我只觉 黏腻;而与文非这只弹钢琴的手十指相扣后,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。或许是第一次亲密 接触,会让人格外珍惜。 下了台后,同学们又抱在一起欢呼庆祝。 赵云大大咧咧,看着乔遇匪和文非依然十指紧扣,便说道:“你俩的手被胶水粘住了吗?” 乔遇匪与文非对视一眼,在文非对他点了点头后,二人默契地放开彼此的手。转眼那空 出来的手已经变成了拳头,打在了赵云良的肚子上:“你小子,管太多了吧!” 那年的夏天来得刚好,那天在小卖部买的冰激凌和汽水,也格外甜。 为了避免学生们花痴,文非一下场就被左姨勒令换回校服。乔遇匪扯了扯衣领:“那我也 去换,不然我这身中山装可得给左姨添麻烦。” 左姨被他逗乐了,也打趣道:“要是文非没来我或许会叫你注意一下,但文非来了,乔遇 匪可就没这么吃香咯。”她把乔遇匪这三个字拖得格外长,转身踩着高跟鞋,又到班级区 域转悠,维持纪律。 晚自习时,年级上发了通知,各班可以在年级选定的几部电影里选一部观看。按左姨的 话说是:“反正你们白天刚闹完,晚上让你们学习肯定也静不下心来,所以看看电影放松 一下。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,希望明天大家能以最饱满的状态学习。” 全年级一片欢呼雀跃。 一班投票选定的电影是《寻梦环游记》,虽然班上几乎所有人都看过了,但比起《风雨哈 佛路》这样的教育电影,他们还是更喜欢看动漫。 文非思虑再三,敲了敲前面的人的凳子:“班长,给我张假条。” 乔遇匪转过身:“叫什么,再叫一次。” “乔哥。” “这才对嘛。”乔遇匪从抽屉里裁了一张假条递给他,又裁了一张放到自己桌上。 文非看他也开始在假条上瞎编理由,想要阻止,但又怕孤单,于是任由自己被他迁就 着。 二人拿着假条,在上课铃响后,电影刚开始后找到了班主任。左姨看了一眼假条,又看了看二人,签完字后将乔遇匪留了下来:“文非你先回去帮他收 拾东西,我跟班长布置一下明天他的任务。” 乔遇匪还沉浸在喜悦中,催他赶紧回去帮忙收拾,但转过头看左姨的脸色似乎是有些沉 重:“怎么了左老师?” 左姨喝了一口茶道:“你们俩现在是住在一起吗?” 乔遇匪心里一紧,点点头。 “你父母今天给我来电话了,说希望你回家住。再加上学校里对于你们的风言风语我也 听到了一些......” 乔遇匪觉得委屈,噘着嘴,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。 “当然老师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,老师相信你们。但人言可畏,传出去影响不好,对你们 也不好。” “清者自清,没什么好不好的。” 左姨换了一种方式:“是因为文非家里的变故,你担心他,才搬进去住的对吧?” 左姨期盼着他在黄昏下的肯定回答,只要他说是因为出于怜悯,那她作为班主任,就能 给所有人一个“官方”的交代。 可乔遇匪迟迟不回答,眼神却越来越坚定。 眼见二人僵持不下,任老师在一旁终于出声打破僵局:“小乔啊,你明天记得把我桌上的 语文试卷发下去给大家当家庭作业,作文不用写全文,但要写结构。” 乔遇匪点点头,带着还未宣之于口的答案,和文非并肩走着,出了学校。 办公室里,左老师跟乔遇匪的父母打起了电话,说道:“小乔作为班长,一直很关心同学。 当然我理解二位家长的心情,自家孩子在别家长期住着,肯定会觉得给对方添麻烦,不 好。我之后会和乔遇匪好好聊聊,也会和文非聊一聊的。” 任老师叹了一口气,念叨了一句:“日月纷纷车走坂,少年意气何由挽。” “任老师,您刚说什么?” “没什么。” 左姨也跟着叹了一口气:“说实话,我们什么样的感情没见过。我只是怕他们受到伤害, 而且文非不知道会不会出国,之前我跟他说了好几次让他去报名参加英语竞赛争取高 考加分,但他都没有回复,或许是自有打算......” 任老师点点头:“这确实才是问题所在啊......” 校门外只有零星几个摊贩,正在准备食材,等到要下晚自习的时候,无数商贩就会骑着 三轮车,拉着零食在门口贩卖。 文非见乔遇匪一路上都没什么兴趣,于是买了两根烤肠哄他。 “左姨跟你说什么了吗?” 乔遇匪咬了一口烤肠:“没什么。” 蚊虫在灯光下聚集,在头顶盘旋。 文非打开公寓房门,乔遇匪一进门就将自己甩在了沙发上。小匚被他这样子吓到了,但 似乎又察觉到了他不开心,于是到他身边晃悠,蹭蹭他的脸。 乔遇匪顺手抚摸着小匚的脑袋,将他放在自己胸膛上睡着,听他发出的呼噜声传到自己 的胸腔里,便觉得自己也是只小猫。 文非给他倒了一杯热水:“你先休息一下,我去洗个澡。” 打开淋浴的时候,文非听到外面传来了接通电话的声音,随后传来几声模糊的争吵。 文非故意将水调冷,回忆着自己这段时间和他共处的时光,察觉到这段日子快迎来了终 点。或许分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,毕竟白天都能见面,晚上也有小匚陪着......毕竟亲人的离 去都经历过了,那和朋友短暂分别,也不是什么要紧事...... 可他此时却感觉自己正经历着生离死别般的痛苦。仿佛一打开这道门就会溺水,就会坠 入无尽的黑暗和孤独,就会死亡...... 可生活早已将他锻炼出能接受一切的本领。 他打开门,瞟了一眼桌上的水杯已经空了,心下倒也觉得满意,于是装作毫不知情道: “我洗完了,你去洗吧。” 乔遇匪刚刷完牙,正抱着猫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写作业,听他在后面呼喊也不愿意出 来。 文非又道:“今天也累了,我先睡了。” 关灯声传来...... 乔遇匪合上笔,有些自嘲地拍了拍小猫咪的头:“我去洗澡了,你乖乖的。” 一出门,还没趁着黑夜走到浴室,文非房内的灯就亮了。 文非头顶着墨蓝色的毛巾,头发上挂了一些细小的水珠,他穿着睡衣靠在自己的门边, 抓住了这只夜行的小老鼠。 文非又回到了之前低沉的状态:“如果你的父母希望你回家,我能理解。” 乔遇匪被抓包有些局促,但听到他说的话又莫名生气,因为他需要的不是什么无用的理 解或推开,而是邀请和挽留。 只有挽留才能证明我是被需要的。 他反问道:“你理解什么?” 文非宽慰道:“别生气。我知道,你父母都是公职人员;而我父亲渎职贪污......” “不是。”他不愿让文非自揭伤疤,扭过头说:“没有。” “我知道,你和我一起住是为了安慰我......现在我好了,我也有小匚陪我......”文非解释道 :“这不是利用,不是卸磨杀驴,而是我们如果再继续相处,你会很为难......” “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?你理解什么?理解我父母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?还是觉得我 到你身边,是因为可怜你?”乔遇匪的声音里有几分渴求,看着他问道:“那你能不能理解 理解我呢?” 电流穿过身体,仿佛又要回到之前过度呼吸的状态。 文非将理智推到前面,将情感挟持在身后:“别说了。” 乔遇匪愣了一下,随即背出自己刚看完的一本书中的句子:“说出来好,还是死好。” 文非无法躲避他真诚的目光,无法容忍一直忽视逃避真相的怯懦的自己。他就快要放任 自己的灵魂跳出来掌控自己的身体,和他一起承担所有后果...... 小匚的尾巴轻轻扫过文非的脚踝,那天鹅绒般的触感就像虚幻的现实一般,还是不要戳 破的好。 于是文非答道:“不要说出来。因为你和你爷爷奶奶讲过,你会有孩子......” “放屁。” 乔遇匪上前一步,抓着他冰凉的手腕,让他无处可躲,无处可逃...... 他知道,只有将文非推入绝境,他才能从心底里流露出真实的情感。就像在家乡的那个 夜里,他无助的哭泣一样...... 乔遇匪闭上眼睛,轻轻地吻了上去...... 月光贪恋少年的身体,透过窗户一寸一寸侵袭着他们的皮肤。 少年贪恋片刻的温存,发泄自己年轻而躁动的心脏面对难以得到的东西时的气急败坏。 不能,不允许被宣之于口的情感,不如就让嘴唇来倾诉。他的初吻来得热烈,行进得紧张,结束得仓促。仿佛匆忙行军,补给跟不上先头部队,无 奈被敌军反攻,不得已只能中止战斗。 文非慢慢将他推开,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,更是万分提醒自己不要冲动。 看着他躲闪的眼睛,乔遇匪瞬间明白了他那天所说的:“不负责任的感觉。” “对不起。”乔遇匪道歉后又后退一步:“对不起。” 他自知自己没犯什么错,可得不到爱人的回应,已经是剥皮抽筋似的刑罚了。他是打了 败仗的软弱将军,一门心思想着以前最不屑一顾的事情--- 落荒而逃。 乔遇匪退到茶几旁边,眼前文非关切的目光在他的理解之下变成了胜利者的冷眼旁观; 而他自己变成了一只寄居屋檐下,不断骚扰主人的怪物。只有那扇暗红色的大门,是他 逃避自我的唯一出口。他没有拒绝的理由...... 看,好像在爱情上,大家都在逃避。 暗恋总是让人歇斯底里,未曾想,表白也如此让人心力交瘁。 文非见他快要离开自己,终究是忍不住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,拉住他滚烫的手腕,迟疑 了许久说道:“一起去清北......” 文非深吸一口气说道:“在一起......” 这回答来得太迟了,乔遇匪已经等了两个季节,终于在夏天等到了属于他的鲜花绽开, 音符跳动。 “你说什么?” 文非放开他的手,但又在刹那之间被他一把拉住。 乔遇匪看着他柔和的脸颊轮廓,急不可耐地问道:“你刚刚说什么?去清北然后呢?” 文非不知道做什么回答,于是也学他回答的方式。 他用右手抬起乔遇匪的脸,嘴唇微张,含住他的唇珠。而后再在轻微的开合之间,用舌 头巡视他的禁地。 乔遇匪只觉天旋地转,如此几秒才明白自己刚才行为的浅陋粗鄙,来不及反思,仿佛一 脚踏空,身子整个发软向后倒。 文非左手扶着他的腰,右手拖着他的脑袋,将他抵到墙上,逼他站好,逼他缴械投降。他 的吻从未停止,他因为不想失去,所以不再逃避,肆意宣泄着自己积攒已久的情感...... 是否所有的爱情都像这样一般动人心魄。时而将人放在冰窖里面壁思过,时而又将人放 在火上燎烤。 乔遇匪终于得到了回应,再难自制,伸手撩开他的衣服,将他的身体裸露在外。 正当乔遇匪将手放在文非的胸肌上时,又被他的手拦住...... 怎么发起进攻的是你,鸣金收兵的还是你? 文非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,沉重的呼吸声在他的锁骨里打转。他努力控制着自己,也控 制着对方。 乔遇匪有些埋怨,于是抱着他,隔着衣服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。 “嘶。”文非有些吃痛,但任由他发泄,说道:“没事......不痛。” 乔遇匪发泄完后往后退了一步,靠着柜子上,看着他涨红的脸,满意地笑了起来。 文非看他开心,问道:“现在不生我气了?” 乔遇匪依然笑着,反问道:“为什么要我停下来?是因为‘不负责任的感觉吗’?” 文非点点头:“我不想你因为年轻一时冲动,做出会让以后后悔的事情。” “或许我们以后会后悔,今晚没有继续做下去。” 乔遇匪得到的爱太多了,因此表白时也直截了当,毫不掩饰。而文非可失去的太少了, 所以只想将自己现有的东西,保质期再延长得久一些......乔遇匪的眼神扫视着他的身体,他想要得到些什么。他巴不得和他今晚做下去,日日夜 夜都做下去,这样今后的日日夜夜都不会后悔! 文非脑海里突然闪过他们继续做下去的画面,闪过乔遇匪不断呻吟的样子,亦或是,让 我在他身下呻吟? 他摇摇头,对乔遇匪说道:“今晚你回家睡,以后都回家睡。” “什么?”乔遇匪又将身子贴上去怼道:“阿非,提上裤子不认人啊?” “滚蛋!” 乔遇匪大眼珠子一转,笑道:“我听你的,负责任。那你亲我一下,我就滚。以后每天回来 你都亲我一下,我一定滚得远远儿的。” “乔遇匪,你能不能别像个土匪一样!”文非假装嫌弃地将他推开。 “哎呀,阿非亲的太舒服了,教教我,我想学嘛。”他继续逗文非:“我教你学习课本知识, 你教我学习生物知识,好不好?” 文非哭笑不得又将他奈何不得,回怼道:“好啊,我教你怎么接吻。毕竟长源中学的万年 老一是个不会接吻,毫无感情经历的小朋友。” 小匚巡视了一圈自己的领地,看到两个主人打打闹闹,想着:果然人类也是夜行动物。 可是到了深夜,其中一个主人就念念不舍地,在千百次请求都被拒绝之后离开了...... 乔遇匪依旧不懂什么是“不负责任的感觉”,但他懂了暗恋有回应的快感。无关性别,爱 情本身就能给人带来同质同量的快乐,这就是爱情的迷人所在。 二位少年的推心置腹解决了表面上的很多问题,例如同学的揣测,父母的干扰,老师的 担忧......而暗流涌动难以避免,因为少年必须经历阶段不一的生长痛。 夏意升腾,爱意正浓。 乔遇匪骑着单车,吹着口哨,穿行在望江路的黄葛树林荫之下,望江路的终点,教室的 后座,永远有人在等,在看。 文非跟母亲打完电话,郑重其事地表明了自己的目标,将出国的梦丢到九霄云外。母亲 不做评论,只是让他“再考虑考虑”。他的眼前有爱人,身边有欢笑,难以割舍。 少年的心动或许来源于一句问候,人群中惊鸿一瞥。自第一次心动之后,之后每次对心 上人的情感波动都是一场私刑,只有得到对方的爱时,自己的爱才能得到豁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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